丁盈如

1.大头妹妹你好吗
?

大头妹妹在马路对面看着卖艺的老人,手随着音乐打拍子。我远远的看着她,想起《周周的世界》。她倾斜着身子,脑袋歪向另一边。是脖子不堪负荷脑袋的重量而歪向一边,而不是年轻女孩歪着头瞅人的娇媚。
大头妹妹也扭头看我,很吃力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来。她一会看看卖艺的老人,一会又看看我。我忽然注意到她穿深绿色的羽绒服,而我穿浅粉色的棉衣。是我出门时刚换上的,好像冥冥中是为了这场约会才穿上它的。
她不靠近,只远远地观望。对于拉二胡吹喇叭又用脚敲鼓敲钹的老头她一定好奇极了,但这些陌生的、她毫无经验的东西,她只敢再远处看而从不走近,她从没想到过自己是可以走到马路对面认认真真欣赏卖艺老头的表演的。
大头妹妹还认识我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我就会喊“琳姑娘,琳姑娘”。

2.小丽小丽

我看见一身黑衣服的女生,高个子,站在澡堂门口。她犹豫地看着我,我冲她笑笑,走近她。
小丽穿黑色的精巧的细高跟,黑眉大眼,嘴唇天生的玫瑰红,真是夸张艳丽极了。她问了我近况,在哪上学。
“你好学生啊。”她这么说:“我表妹去年差两分就被康中录取了。我跟她就没说的。她学习好受过教育,脑子里有知识,我们怎么能说到一块去。我给她说你好好学,我供你上学。我姨家条件也不好,但好事全让她给碰上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大学生。就因为没钱把两个儿子都给耽搁了,我给我姨上不管怎么样都要供表妹念大学。”

3.动人

人们远远围观卖艺的老头,包头巾的老太太,拄拐杖的糟老头,手里拿着玩具手枪的小孩子,哑巴骑坐在自行车上入迷地看着,穿羽绒服虚张声势的瘦小男人,穿自制棉鞋围红围巾的女人。他们看见有人靠近了,就赶紧也靠近。包绿头巾的女人给罐子里放了些零钱就赶紧走开,一伙男孩儿嘻嘻闹闹地站定观望了一会做贼似的丢了钱又满不在乎的跟同伴继续走过,骑摩托车的年轻男人放了钱就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贾樟柯说:“自尊、冲动以及深藏内心的教养,是我县城里那些朋友的动人天性。”我完全明白的。我看着他们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低了头跑开怕被人看到。

4.孝子

有人从背后扣住我的头,我转过身看到他一下子愣住,半晌才想起他是王磊。
“是姑娘吧。我都不认不出来了。你没问你小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你都结婚啦。”他是我小哥的同学。
“噢。明年就当爸啦!那我先走那头啦。”
我看着不远处新开的牙医店,想,要是按古代的说法, 他继承了父业,并且安居乐业连小孩都要有了,那他一定就是个孝子了。而跟他同龄的小哥,现在还在外念书,要家里给他打钱好买过年的衣服。

5.张清

昨天在车上看见三个跳舞的女人,一个伯伯说:“现在遍地都有女人跳舞。”
我反问:“不好呀?”
“好么。”又说:“晓芳可真真是爱跳舞,一有空就去跳。哎,晓芳她爸也不行了啊,胃癌晚期,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
“哪个晓芳?”
“张清妈。”
今天就见到他们了,一群老头老太太晒太阳。我没敢叫,我觉得他应该都不认识我了。但丁田的爷爷看见我,就跟我说了会话。过来会,张清的爷爷就问:“那是琳姑娘么?”
我说是啊。张清的奶奶坐板凳上仰头看着我,吃吃的笑。印象里好像听张清说过她患了老年痴呆症。


手机店里的《伤不起》冲天地响,卖艺老头的二胡好凄凉地拉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我怎么能不爱这里。

 作品名称:《儿童相见不相识》

 作      者:重庆大学  丁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