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丘

毛家坟山——爱故乡计划参赛文集-爱故乡

我家的菜土,在我家房子不远处的正前方。那片菜园子名叫“毛家坟山”。 那里很久以前是一块墓地,后来改成了菜园,再后来又葬了人。现在,它既是菜园又是墓地。

毛家坟山的菜土是我家相邻的几户人家共用的。每户人家都占上那么几块。我家也分了四五块。我母亲因为有工作,无暇打理。印象中,我家菜土上的杂草总是比菜多。像种的是草,偶尔去摸搜,杂草中也可以寻出那么几株菜来。

但这是一个特殊现象。一般来说,菜土是农家的宝贝,跟稻田一样重要。谁家新娶了媳妇,分家时,公婆就会分出几间屋、几块田、几条菜土给小夫妻们,都不能少。这样,小家庭才算有了立家之本。

毛家坟山里的菜,几十年来,新意一直没有,总是那么几样。春夏是白菜、茄子、黄瓜、豆角或者扁豆。秋天会洒上些香菜籽,或者贴上半块地的红薯。白菜的时令最长,可以从夏天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最受主妇们的欢迎。说到黄瓜,与菜市场大棚里出来的那种长长的长满小刺的绿黄瓜并不相同,我们那里种的黄瓜是白色的。绿的也有,但绿得并不彻底,新绿还透着淡黄。也没有街市卖的那么长,却更肥一些。我总觉得那种黄瓜更好吃一些,但我却没有在任何一个城市的菜市场里找到过。

菜土是需要施肥的。农家用的大多是有机肥料。有机肥料的最大来源是他们的茅房。粪便在这里是种金贵的东西。吃饱喝足之后,大小便都得拉在自家的茅房里,否则就会被家里一些厉害的长辈骂成“吃家饭、屙野屎”,并被当成一种不成器的表现。

我家那边的茅房,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灰屋”。因为它除了厕所这个功能之外,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储存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稻草灰。

稻草灰是从灶膛里掏出来的。天然气那种是城里人的玩意儿,是不屑进乡下人的厨房的。湖区的乡下人煮饭炒菜用得都是从田里收回的晒干的稻草。燃尽后的稻灰是一种不错的有机肥料,农家人将它存在灰屋里,来年开春时以作施肥之用。

茅屋有厕坑。厕坑一般就是在地下挖的一个坑,至于大小长短,随家里的大老爷们高兴。坑的各面都用水泥砌好,以方便定形。厕坑上有两块长条形板子,那是方便时踏脚的地方。有的板子是水泥制的,也有木制的。

除了厕坑之外,一般还会放上一两个大黑塑胶桶。在那里称之为“马桶”,但跟城里的马桶很是有些不同。那种马桶是用来盛小便的。

大小便虽然都是做肥料之用。但既然分开了,就有不同的用处。大便一般用来下田,小便却是浇菜。给田施肥一年只有几次,但种菜却一年四季都停不得。农家一般将菜土里的事情交给家里的女人来管。所以每每到了得新种上个什么菜的时候,女人们便挑着马桶往菜地里去。

什么时候该下白菜籽,什么时候该栽黄瓜苗,这些事情每个农家女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劳作时节,几家的主妇常聚在菜园子里。她们一边在自家菜地上忙活,一边嬉笑着聊天。张三家的陈芝麻李四家的烂谷子,虽然已没味道,但也不妨再拿出来嗑一嗑唠一唠。聊得欢了,大家笑作一团。当然,也有闹得不痛快的时候,这一般是涉及了利益。

毛家坟山的菜土是长条形的,一米来宽,四五米长。菜土与菜土之间有窄窄的一条沟,沟里是不种菜的,以做过道之用。只是有时候,精打细算的女人会在靠自己菜土的沟壑里种上一两行青菜,隔壁菜土的主人如果够大方,就会从自家菜土里挪出一小行做过道。这样几次下来,两块菜土就明显不成比例,一块宽得多,一块窄得多。当然,也有不愿意吃亏的人,见到过道里种了菜,也还是不客气地踏上去。矛盾就这样产生了。

    农家女人吵架很有意思。国骂太大众化,没什么创意可言,她们一般都不用。农家女人最忌讳的是别人骂她是不下蛋的寡母鸡。似乎生育便是她们之所以存在的意义,没有了这项功能,那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绝子绝户,好好的一家子从此就在自己手里断了根,这肯定是前世的孽债今世的报应,连人品都是值得怀疑的。光能生孩子也不行,还得生“中”,如果是生个女孩,哪怕生一堆女孩,那也还是抵不上一个带把的。女孩生出来,养大了,还是别人家里的人,于延续香火并无多益。所以两个女人吵架,倘若刚好一个女人是有儿子的,而一个是没有的,那优势劣势就不言自明了。

磨擦虽然总是难免,但日子还是要过的。他们的土地连在一块,也注定了他们是连在一块的。那才是根,割不断。

作品名称:《毛家坟山

作     者:北京自由职业者  单小丘